第57期
出刊日:2012-01-15
返回上一層陳文光19年的抗癌智慧 感謝肝癌改變我的人生
撰稿/黃靜宜
「這一顆,最大,7.5公分。這顆,2.5公分。這顆,1.5公分。更小的,還有幾顆……」當醫師仔細看著腹部超音波,一一指出影像中出現的黑影,陳文光感覺自己全身逐漸冰冷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他直覺,這一關,是過不了了。儘管醫師仍滔滔不覺地在解釋他的病情,以及後續的治療計畫,但他根本沒法聽進去。眼前彷彿已經可以看到自己被推進開刀房以後,沒多久,就直接蓋上白布,被送入太平間的畫面。那一年,他43歲。
當他被安排住進醫院準備開刀時,前來探視他的臺大醫院護理師黃貴薰(現為臺大護理系助理教授),被他一雙瞪得超大卻空洞無神的雙眼震懾住了。那眼睛裡流露出來的說不出的驚恐,一直到快20年後,都還深印在黃護理師的腦海裡:「一個大男人,哭不出聲音,眼淚卻像止不住的水龍頭狂瀉而下,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鼻酸。」
那時黃護理師還不知道,陳文光無聲的眼淚,除了對死亡的恐懼,還有更多的懊悔。他後悔,為什麼不早點戒酒?為什麼明知自己有B型和C型肝炎,卻遲遲沒有追蹤?為什麼年輕時只忙著賺錢、應酬不斷,卻不肯多花一點時間陪老婆?為什麼……
後來黃護理師知道了。因為陳文光忍不住吐露出心聲:「讓我再多活一會兒吧!我還沒有準備好要死,我還想帶老婆到處走走看看,彌補年輕時對她的虧欠……」
因禍得福 賺到不曾有的快樂
老天爺完成了他的心願。原本以為自己會死,沒想到一活就是近20年。現在回診時,醫師還會調侃他:「你還活著喔!」
坐在永和安靜巷弄裡的自宅客廳,陳文光臉色紅潤,笑聲不斷,讓人難以與肝癌病患聯想在一起;而一旁的陳太太也跟他一樣,氣色好得不得了。客廳牆上還掛著一年多前兩人重溫舊夢拍的甜蜜婚紗照。陳文光沒有忘記生病時許下的心願,如今他跟太太天天爬山運動,有空時就開著休旅車到處走走,回花蓮老家探望老友,日子輕鬆自在。肝癌不僅改變了他,還讓他「賺到」以前不曾有的快樂,難怪他頻頻說:「感謝肝癌!」
黃護理師看著陳文光一路走來,也覺得他根本變了一個人。最早他開完刀,仍不時擔心肝癌復發,整天愁眉不展,尤其是每三個月就要回診追蹤前夕,他更是常常擔心到睡不著。到後來,他逐漸能樂觀以對,回診完還會打電話給她:「報告,我過關了!」
這轉變,到底是怎麼發生的?
荒唐歲月 揮霍健康
陳文光年輕時開設檢驗所,民國七十幾年那個時代,檢驗所的生意非常好,案件多到做不完,「錢好賺得不得了。」然而,檢驗不容些許差錯,工作量愈多,他壓力愈大,晚上下班後,他就靠著喝酒紓壓,「一攤接一攤」,太太也管不了。有人勸他戒酒,他會回答:「不趁年輕喝,更待何時?」他笑稱自己可以不吃飯,但一定要喝酒。小時候家裡是開酒家的,他6歲就開始喝酒,怎麼可能說戒就戒?
除了喝酒,陳文光也愛吃肉,甚至還會特別去吃狗肉,是個無肉不歡的人。荒唐的行徑還不只這些,「我以前開車,前面是不能有車的。」他瀟灑地說著。以前的他,就是這樣率性而為,沒有節制地揮霍健康。
43歲那年,他本來已經想好,再過兩年,也就是45歲,他就要戒酒,因為他也知道自己有肝炎帶原,酒是一定要戒的。只是沒想到,還來不及等到45歲,健康就亮紅燈了。
突然劇擊 肝癌找上門
民國八十一年底,他先是莫名的拉肚子,持續約莫半年,本以為是腸胃道問題,但做了大腸鏡檢查並無異狀,直到後來醫師安排腹部超音波,才發現竟是肝臟長了腫瘤。陳文光自己是醫檢師,自知有B型及C型肝炎帶原,不過,或許就像一般人會下意識地逃避,多年來,他從未接受腹部超音波檢查。直到那天,才知道肝癌竟已默默長成7、8公分那麼大,而且還不只一顆。以這樣的病況,能活多久,連醫師都不樂觀。
陳文光被送進手術房,切除整個右肝及膽囊。開完刀,他全身疼痛難耐,忍不住大叫:「你們都別靠近我!」他形容那種感覺簡直「比死還難過。」而手術後他仍舊持續拉肚子,一天可以拉十幾二十次,「拉到精神崩潰。」求助醫師卻找不出確切原因。後來,胃食道逆流又找上他,讓他連最愛的茶葉都沒法喝了。更不用說,雖然肝腫瘤被切除了,但肝指數卻仍然很高,癌細胞隨時會復發的陰影,始終籠罩著他,讓他鎮日消沈;太太也只能陪在一旁掉淚。
黃護理師當時還在攻讀研究所,為了進行一項「男性肝癌患者手術治療後初期的疾病經驗與因應行為探討」研究,她到病房探視陳文光,兩人開始有了接觸。陳文光說,當時他一心覺得自己會死,是黃護理師一句話打醒了他:「擔心,又能怎樣?」黃護理師勸他,對於自己控制不了也解決不了的事,擔心無用,不如把時間拿來做更有意義的事。在黃護理師苦口婆心的勸說開導下,陳文光總算能鼓起勇氣面對現實,迎接肝癌的一連串挑戰。
擔心無用 鼓起勇氣積極面對
他開始做對的事。開完刀三個月,他跟太太開始吃素,酒也說戒就戒。「以前吃飯是為了慾望而吃,現在是為了健康而吃。」相較以前那個無肉不歡、天天酗酒的日子,他現在是天天粗茶淡飯,而且非常有健康概念:「我們都買最便宜的蔬菜水果,因為當令的最便宜,當然也是最健康的。」
為了讓自己更能靜下心來,不為生死所困,他也開始尋求宗教信仰的寄託。不過陳文光很有自己的主見,許多宗教太重視於建造華麗的廟宇殿堂及偶像崇拜,在他看來已經偏離了經典原意,他不願盲目跟隨。他在自家頂樓佈置了簡單的佛堂,平時就在這裡打坐、讀經,再也不是當年那個「愛尬車」的火爆浪子了。
頂樓還備有簡單的運動器材,下雨天不適合出門,他就在此健身;只要天氣允許,他就和太太出門爬山,十幾年來持之以恆,從不間斷。運動,成了他生活裡最大的重心。
當年醫師找不出原因的胃酸逆流和腹瀉,他靠仰臥起坐來改善症狀。他從不能喝茶,恢復到可以天天喝一杯,這已經是他簡單飲食裡最奢侈的一種享受。
戒除不良習慣 不走回頭路
罹患肝癌後心情上的低落,他靠著黃貴薰老師的開導,和自己大量閱讀佛經,走出低潮;而生活上,他徹悟到生命的可貴,心甘情願地改變過去不良的生活習慣。
他老家花蓮玉里的朋友,有好多人跟他一樣喝酒喝出一身病,他幫朋友掛臺大醫師的號,甚至親自陪著他們去看病,救了不少人。但也有朋友都生病了,酒還是照喝,勸也勸不聽,陳文光感慨之餘,也更加堅定自己「不再走回頭路」的決心。
「我知道如果我再回頭過以前那種日子,就是死路一條。……如果沒有讓我得肝癌的話,我根本沒有機會改。肝癌對我來講,根本是福不是禍啊。」陳文光說。最近這一年,他更加嚴格控制飲食,體重最重時曾經有78公斤,現在只有70公斤,整個人愈發清爽,「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的狀態那麼好過。」
「我已經把螺絲都鎖緊了,如果癌症還要再找上我,那就讓它來吧!」現在的陳文光,坦然面對生死大事,因為他已經把自己調整在最佳狀態,而且每一天都比以前更快樂。「應該只有癌症怕我,我已經不怕它了。」陳文光笑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