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心肝會刊肝病資訊

第94期

出刊日:2021-04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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免疫療法為主的藥物組合 躍居晚期肝癌治療主流

免疫療法在晚期肝癌的角色愈來愈重要。2020年8月國內核准免疫加標靶的藥物組合,且列入晚期肝癌的第一線療法;因為療效佳、副作用小,對於沒有處方禁忌的病人,已可取代既有的第一線標靶藥物蕾莎瓦、樂衛瑪,成為晚期肝癌的治療首選。而受此啟發,二種或三種不同藥物的組合療法,也成為下一波的研究焦點!

諮詢/鄭安理(臺大癌醫中心榮譽院長、臺大醫學院內科特聘教授)
撰稿/張雅雯、黃靜宜

過去20多年來,標靶藥物成為癌症的新希望,每種癌症都希望找到特定的標靶來發展藥物,達到抑制腫瘤的效果。然而相較於其他癌症,肝癌因腫瘤特性找不到特定的標靶,過去10幾年來只有一種標靶藥物蕾莎瓦(學名Sorafenib),它屬於酪氨酸激酶抑制劑(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s,TKI),具有多標靶的特性,用來阻斷肝癌細胞的訊息傳遞路徑,但相對也帶來較多副作用,且延長存活期的效果很有限。

雖然陸續又有其他肝癌標靶藥物出現,例如樂衛瑪(Lenvatinib)也被列在晚期肝癌第一線治療藥物,且有健保給付,但仍屬於TKI類的標靶,療效相似,副作用也不小。

肝癌免疫療法 健保納入又取消 病人喊苦
所幸,免疫療法的出現為癌症治療另闢蹊徑,其中一種稱為免疫檢查點抑制劑(immune checkpoint inhibitor)的藥物用在晚期肝癌上,臨床研究顯示可延長病人的存活率,有效性約20%,故健保在2019年4月首度給付抗PD-1免疫抑制劑保疾伏(商品名Opdivo,學名Nivolumab)可作為晚期肝癌的第二線用藥。可惜的是,健保在一年後取消保疾伏用於肝癌的給付,使得肝癌免疫療法又回到全自費的狀態,病友大呼吃不消。
健保署取消理由為,僅約兩成肝癌病人使用免疫療法有反應,結案者疾病惡化中位時間約2.5個月,加上與藥商無法達成療效風險分攤協議,故取消給付。

然而,這個數據其實跟免疫療法用於肝癌已知的效果差不多,而且要獲得健保給付有重重限制,病患必須一年內做過3次栓塞治療失敗,且做過標靶治療也失敗才能使用。能符合條件的病患,病情都已經比較嚴重,勢必會影響治療的成效,因此健保取消肝癌免疫療法給付,恐怕是經費考量居多,而不單是醫學上的問題。
(圖說:「atezo-bev」藥物組合目前是晚期肝癌第一療法)
晚期肝癌免疫療法找到突破點 抗新生血管標靶藥成為最佳配角
雖然肝癌的免疫療法暫時被健保排除在外,並不表示免疫療法在肝癌已無角色。儘管晚期肝癌病人單獨使用一種免疫檢查點抑制劑,腫瘤反應率確實無法再提升,但2019年底發表的一項IMbrave150全球臨床試驗,證實免疫加標靶的藥物組合,在晚期肝癌的療效上有新的突破點,這個藥物組合為癌自禦併用癌思停(學名Atezolizumab+Bevacizumab),簡稱為「atezo-bev」。

癌自禦是抗PD-L1免疫抑制劑,過去單獨治療病患的效果並不突出,讓它「重生」的關鍵就是找到合適的配角—癌思停。這是一種抑制血管生長因子(anti-VEGF)的單株抗體標靶藥物,已是使用多年的老藥。

免疫加標靶 腫瘤縮小比率可達3成
由於「atezo-bev」是同一家藥廠的藥物,所以當初進行臨床試驗時,沒有不同公司的法律問題需要處理,臨床試驗的進度很快。一開始也不只做肝癌,嘗試在7、8種癌症中看看哪個可能有效,結果肝癌效果顯著,16名病患中就有9名使用後腫瘤有縮小,「成績簡直好到不可思議」,因此,第一期臨床試驗研究結束,主持人鄭安理教授就建議直接「超車」做第三期大型研究,直接跟標準治療蕾莎瓦來「一對一PK」。

這個研究就是編號IMbrave150,是一項全球性、多中心的三期臨床試驗。2019年底在國際會議上發表數據,336名患者使用「atezo-bev」藥物組合、165名患者使用蕾莎瓦,「atezo-bev」組的腫瘤客觀反應率(objective response rate, ORR)約27%,比蕾莎瓦組高出一倍;持續追蹤到現在,「atezo-bev」組的腫瘤客觀反應率提升到約30%,腫瘤完全消失比率大約8∼10%,病人中位存活期則是19個月。整體來說,有20%的病人可以活很久。

該成果於2020年5月刊登於知名的新英格蘭醫學期刊《NEJM》上,由於治療成效遠遠超過其他第一線療法,在美國已取代蕾莎瓦,成為晚期肝癌的治療首選,台灣則是在2020年8月與蕾莎瓦、樂衛瑪並列為晚期肝癌的第一線療法,但尚未納入健保。

副作用少 能提升生活品質
「atezo-bev」複方組合讓兩個藥有免疫協同作用,臨床觀察發現,免疫療法讓腫瘤縮小持續的時間比較久,往往一年後仍可維持;即使沒有縮小,也能不惡化,不像過去使用化療或標靶藥物,即使腫瘤有縮小,大約3∼6個月後腫瘤又會惡化,甚至加速惡化。

這也是首度有療法可改善晚期肝癌患者的生活品質。單獨使用標靶藥物蕾莎瓦或樂衛瑪時,病人必須天天服藥,會有皮膚病變、疲倦、腹瀉等副作用,「atezo-bev」複方組合是3週注射一次,副作用患者主觀上較無感覺,跟吃標靶藥天天有副作用的感受差很多,在歷來的癌症藥物臨床試驗中,也是少見的讓病人在治療時反而感受到生活品質提升。

臨床上,此複方組合大約使用兩個月就可以知道有無效果,反應好的病患,其腫瘤標記一般都會下降,就會建議持續使用至少一年後再停藥。比較可惜的是,還無法預先得知什麼樣的肝癌病人有效,得試了才知道。由於健保目前沒有給付,昂貴藥費對病患是蠻大的負擔,若健保能給付,當是病人之福。
(圖說:肝癌免疫加標靶藥物副作用少,可提升病人生活品質)
免疫藥物併用TKI標靶藥 須改善毒性問題
「atezo-bev」的成功,也引領晚期肝癌的治療加速走向以免疫療法為主的藥物組合。學理上來說,任何免疫檢查點抑制劑搭配抗腫瘤血管新生藥物,應該都有類似的治療效果,因此,現在有很多研究嘗試使用免疫加上其他TKI標靶藥物。

例如有試驗以抗PD-1免疫抑制劑吉舒達(學名pembrolizumab)加樂衛瑪,第一期初步看起來腫瘤反應率36%、中位存活期達22個月,比「atezo-bev」複方組合的效果似乎更好,但樂衛瑪常會出現較多不良反應,導致治療中斷或劑量必須減少,必須尋找方法改善毒性問題。

另一個針對晚期胃癌或結直腸癌病患的臨床試驗,是保疾伏加第二線標靶藥物癌瑞格(學名Regorafenib),並且將癌瑞格的劑量從一天120mg降到80mg,發現除了病患比較可以承受治療相關的不良反應外,腫瘤反應率也可保持,顯示低劑量的TKI標靶藥不會影響藥物組合的療效,提供另一個研究方向;類似組合目前也在台灣針對肝癌進行試驗。

若能解決毒性過高問題 將是多種藥物組合局面
抗PD-1、抗PD-L1免疫抑制劑的機轉是同一條路徑,還有另一種抗CTLA-4免疫抑制劑,也被寄予厚望是否能成為另一個最佳配角,因此有一個編號CheckMate 040的第一、二期臨床試驗,嘗試雙管齊下,運用兩種免疫療法的組合,也就是保疾伏加抗CTLA-4免疫抑制劑益伏(學名Ipilimumab),發現腫瘤反應率也在30%上下,中位存活期也接近20個月,但同樣需解決毒性過高的問題。

因此,以免疫療法為主的藥物組合發展,將決定晚期肝癌的下一步。從上述這些2020年發表的初步研究結果,可預期若能有效處理抗CTLA-4免疫抑制劑的毒性問題,再搭配較低劑量的TKI標靶藥物或抗腫瘤血管新生標靶藥,這樣的3種藥物組合要達到腫瘤反應率超過45%、中位存活期超過25個月的目標,並非不可能,相信這對於晚期肝癌病人來說,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新進展!
 
3大晚期肝癌藥物重要推手
鄭安理教授透露研發「秘辛」
免疫加標靶的藥物組合,是目前療效最好的晚期肝癌藥物,鄭安理教授不僅是這項藥物全球臨床試驗的總主持人,其他兩個肝癌標靶藥物蕾莎瓦、樂衛瑪的臨床試驗,也都擔任全球總主持人,可說是晚期肝癌藥物進展的最佳「推手」。

而他之所以會想到要將癌自禦及癌思停這兩種藥物加在一起,源自於他十多年前聽到兩位哈佛教授的辯論。

哈佛大學的Judah Folkman教授曾提出假說,認為腫瘤會分泌刺激新生血管來奪取營養,若能用藥物抑制血管新生,就能切斷腫瘤的養分供應,後來醫學界用基因的方法找到血管生成因子,證實他的理論,進而開發出癌思停這個藥。

假說與實際情形不同
然而,十多年前,Judah Folkman的同事Rakesh K. Jain發現,原本腫瘤內血管是擴張、扭曲的,這種不正常的血管網絡會刺激誘發血管生成因子,然而打了癌思停進去後,切片反而看到腫瘤血管變得正常化,檢測也發現血流、氧氣變得更好,跟Folkman的假說不符。

Dr.Jain無法解釋,為何血管正常化會導致腫瘤死亡,最後提出一個很有趣的假說,就是癌思停讓腫瘤的血流變得更通暢後,反而提供新的途徑,讓人體免疫細胞可以進得去癌組織,進而殺死腫瘤。在當年,免疫療法的觀念還很「虛無縹緲」,跟治癌八竿子打不著,不過隨著免疫治療在癌症逐漸嶄露頭角,讓這個假設有了合理性,也促成鄭安理教授說服藥廠把這兩個藥物「送作堆」,一躍成為目前晚期肝癌的治療首選。

蕾莎瓦問世源於「錯的開始」
事實上,有史以來第一個肝癌標靶藥物蕾莎瓦,也是他耐心堅持才有的成果。他回憶早年治療晚期肝癌只有化療可用,效果並不好,副作用也大,直到2000年左右標靶藥物問世,他也積極想找肝癌的標靶。有天,研究伙伴告訴他:「找到肝癌的標靶了!」隨後並鎖定當時一個代號BAY439006的潛在藥物,詢問藥廠卻被告知「沒這個藥物」,原來藥廠因為西方的肝癌患者太少,沒有發展的意願,甚至好幾次拒絕跟鄭安理碰面討論。

不過鄭安理沒有就此放棄,他費盡心思,好不容易趁著該藥物負責人出差香港的機會,安排了會面,因為對方對肝炎的興趣遠大於肝癌,所以他還說動臺大陳培哲教授一同前往,沒想到對方聽完肝炎的部分,就因時差的問題打起了瞌睡,讓接著要開始談肝癌的鄭安理頓時感覺「灰頭土臉」,也以為沒有下文了。

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,藥廠正式邀請他擔任大型全球臨床試驗的主持人,他才知道對方真的有把他的計畫聽進去,啟動了肝癌藥物的研究,後來這個研究誕生的藥物就是蕾莎瓦。雖然他們一開始以為找到的肝癌標靶證實是錯的,但蕾莎瓦確實有效果,「錯的開始,卻是好的結束。」

參與「樂衛瑪」下半場
之後很長一段時間,醫界雖然持續做其他肝癌新藥的研究,卻都失敗,大家都很沮喪。有次鄭安理教授去日本東京大學演講,日本藥廠前來請教他一個藥物的可能性,他看了試驗資料,認為成績還不錯,也指出這個藥的特點,促使該藥廠下定決心進行大型臨床試驗,於是他也受邀主持,最後也順利催生出另一個標靶藥物—樂衛瑪。他笑稱這個藥的開發他其實只參與下半場,是場奇妙的因緣。 

回想起來,這幾個改變肝癌治療的跨時代藥物之所以能夠研發出來,有陰錯陽差的部分,但也有鍥而不捨的堅持,才能在無數次的失敗中開花結果。儘管成果豐碩,但鄭安理教授並沒有因此停下腳步,他腦中仍有數種藥物的組合不斷形成,隨時準備好要展開新的臨床試驗;他的目標只有一個,就是找到對病人更有效的藥物,翻轉晚期肝癌病人的命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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